□王石良
四月到,麦子黄。早上起来,一路向西,在离城五六里外的地方,才找到一块麦地。
CFP供图。
麦地的主人叫连福,早上就去城里了,只有老伴在家忙活。她告诉我这是大麦,大麦秆柔软而耐用,最适合编“糕扇”(蒸江山米糕用)。
老人的话引起我绵长的回忆。1981年夏天,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在左邻右舍羡慕的目光里,去乡政府办理了和那片土地的“分离”手续。那些日子,我以为我找到了永恒的幸福。可是,四十年来,最让我魂牵梦萦的还是那片亲亲的土地。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常常回去,我不是农民,我无地可种。我曾经用过的锄头、镰刀,早已生锈、废弃。我的生命里早已长不出金黄的麦子。但我记得那些年的月亮,弯弯的,细细的,沉沉地睡在天幕上,连凌晨五点催人起床打早班的嘹亮的也没法吵醒她。我知道她和我一样醒着——窗外络绎不绝的脚步声像鼓点一样敲击着我的耳膜。于是翻身起床,拿上镰刀,夜游一般出了门,在新割过的麦地上跌跌撞撞往前走。有时被麦茬绊倒了,像机器人一样一点一点弓起身子,然后闭着眼睛继续前行,留下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不久,这些脚印就消失在父亲、大哥他们的犁耙之下。土地是上天的恩赐,勤劳是农民对上天的报答。他们以为我还小,其实我早已明白这道理。
如今,那片被我的锄头平整过的土地,平平整整地躺在我的记忆深处;那些被我的镰刀割得高高低低的麦茬,常常出现在我弥漫着麦香的睡梦里。
可我无地可种。
但我没有收起镰刀和锄头。这些年,粉笔就是我的锄头,黑板就是我的土地,我挥汗如雨,播种知识和美德。我从不认为犁地只是牛的事,播种、收割只是农民的事。
一回头,发现生命的麦子也走到了金黄的季节。人一辈子能收获几回麦子?还有多少春华秋实的疲劳和喜悦可以享受?
连福从城里卖菜回来了。可能今天的买卖比较顺意,边走边哼唱着李健的《风吹麦浪》:
远处蔚蓝天空下,
涌动着金色的麦浪。
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爱过的地方
当微风带着收获的味道,
吹向我的脸庞……
原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金黄的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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