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玲
我小时候念书的学堂座落在一个僻静的小山坳里,说是五里地的路,东一溜西一拐少说也有六七里,但如果改道走向一条新建的铁轨路,那便是捷径了。每当火车从身边疾驰而过,掀起一面长长的飓风时,我会闭上眼睛,等待那腾空而起的热浪伴随震耳欲聋的轰呜声,将我吹上半空,就像《绿野仙踪》里的龙卷风带走艾丽丝的房子一般。当我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还呆在原地,什么也没有发生,而那威风凛凛的火车就像长龙一般驶向了春天的田野里,留下蒸气机吞吐的白雾氤氲着整个村座的上空。朝阳一点点地升起,长龙则一点一点湮没在山川河流之中。我记得我们中有女生说等她长大了就嫁给火车司机,许多年过去了,没有一个女生得到认识火车司机的机会,但她们一个个从梦开始的地方,踏上了开往远方的列车,从此她们的人生像铁轨线一样有了各自的方向。
一个早春的日脚打开一篇文章,一位四川彝族的作家写道:“火车在大凉山刚开通时,一位善良的老人念其身躯庞大,力大无比,在火车停下之时,割草来喂它。这不是愚昧的笑话,而是万物有灵。”我觉得非常有趣,遂发朋友圈。于是有A君说:“他家乡的山里人,到城里第一次见到火车,回家后对邻居说,城里有飞龙,爬在地上都跑得飞快,要是站起来,跑得不知有多快呢?”有B君说:“小时候家在火车站旁,乡下来的小伙伴第一次见到火车,夜里听着鸣笛,激动地一夜未眠。”
这样没见过世面故事还有很多,还不算咱们小老百姓,姑且去想一下1876年中国人第一次到费城参加国际博览会,在众多的国粹里挑得一双小脚女人精致的绣花鞋,面对英国人蒸汽机,美国人的电动机,德国人的机床,它们无疑成为了世界的笑柄。然而,当中国人的茶叶第一次来到欧洲人的家庭时,他们也不知如何食用,烧了一锅水直接将茶叶倒下,然后去掉茶汤留下茶渣沾上芥茉吃下。
其实这些笑话并不算啥,或是对新生事物的敬畏和向往,或是对落后愚昧的鞭笞。时光总能悄然改变一切,那些成为笑话的人后来变为了什么样子?割篮青草喂火车的老人坐上身躯庞大的怪兽,最后去了他梦中的江南,看了一辈子没有见过的荷塘月色。听了一夜鸣笛的孩子,后来带上行李和书本坐上火车去了遥远的大城市,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那个一心想嫁给火车司机的女生,早早坐上开往南方的列车,在流水线上朝九晚五地工作,回乡时创办了自己的纱厂。而至于那年闹出笑话的中国人,正以世界无法想像的步伐赶超欧美,那双像征耻辱的绣花鞋早被扔进了历史的垃圾筒里了。
我们与世界的距离有多远,我们与他人的距离有多接近?我们随便打开QQ、微信、微博等等,0.01秒连线,就能知道世界各地及至市井小巷发生的各种事情,那些你希望知道和你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统统会充塞你的眼球,你和你的朋友不用见面,却对他的生活了如指掌,这真的非常神奇。烽火台消失,驿栈关闭,无人写信,邮筒成为摆没,几千年的人类交流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坐上火车见过世面又能怎么样?高速列车已和飓风同乘,互联网和闪电同速,五光十色的人群每天交换着见面,而那个真正和你心意相通的人他在哪里?你离开故乡时那些草木是否还会生长?你曾许下的诺言转身后是否会悄悄改变?
其实我更想知道割青草的老人坐着火车到江南时,他思念的是否还是大凉山的峰峦无序?那个少年离家的游子是否还惦记着故乡的屋檐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为他点亮的橘子色的灯光?而那个想嫁给火车司机的女生是否还记得那年铁道边上盛开的野雏菊,野雏菊开遍在空旷而绵长的石子路。
我们走着,一直没想回去过。我们回去时,却已没有人再等我们。时间可以走得很慢,慢得我们可以在春天,追赶一列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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