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独家】艾伟：朱自清的江南行迹与临海的胸怀

到临海前，一路上想到的是朱自清先生。

(相关资料图)

我是在白马湖春晖中学读的书。1924年朱自清先生在春晖中学教书，教的是国文。当时，春晖中学聚集着一批那个时代的文化名人，可谓灿若星河，叶圣陶先生教国文（后来看到叶圣陶先生编的国文课本，可以见出他自然真挚的国文教育理念），丰子恺教美术和音乐（春晖中学的校歌便是丰子恺先生作曲的），朱光潜教英文，另外李叔同、蔡元培诸先生也会到春晖客居讲学。我到春晖上学，在校史馆看到这些先生的手迹，在课本上读到他们的文章，感到斯人虽已逝，但春晖的空气中似乎留下了他们的气息，由此认识到艺术的永恒。

我最初萌生的对文学艺术的热爱同认识这批文化先驱不无关系。

1924年，朱自清在浙江上虞县白马湖春晖中学任教时与部分师生合影。前排右二为朱自清。

那个动荡的年代，也是个奇迹的年代，一切尚未确定，文化先贤既怀着理想，也为了生计，从事他们的育人事业，在一所中学里可以聚集那么多文化名流，这在今天是难以想象的。

因着这份渊源，便感到临海的亲切。

1922年，朱自清先生在临海第六中学做教师。那时候朱自清虽然只有二十二岁，在六中，他除了担任校图书室主任兼文牍（文书）外，还教授哲学、社会学、国文、国语、科学概论、公民常识、西洋文学史等课程。做这样的“文史通才”，需要花费巨大的个人时间和精力。这和他后来在春晖中学单纯教授国文的风格完全不同，我想其中或许自有原因。那时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是出于养家糊口的需要吗？

朱自清在临海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年，但这一年时光对朱自清来说是重要的，就是在这里他写下了他一生的代表性作品《匆匆》。“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这个关于时间的句子，在日后的岁月中幻化出无数的化身，成为关于感叹时光的永恒句式。《匆匆》被收入教科书，这篇关于自然、关于美、关于感时伤怀的文章，滋养了一代一代的孩子们，某种意义上成了他们日后和世界相处的方式之一，一种诗性的相处方式。

朱自清的散文诗《匆匆》，发表在《时事新报》副刊《文学旬刊》上。

临海因为朱自清先生曾经居住过而骄傲。尽管朱自清先生是江苏人，临海决定以朱自清先生的名义设立一个文学奖。这既是对朱自清在临海时光的追怀，也体现了临海人一直以来对文化的接纳和包容的胸怀。

这种胸怀可谓源远流长。

在临海老台州府城东南角的巾子山脚下，有一座距今1300多年的古刹龙兴寺。中国历史战乱频仍，许多古老的建筑以及古刹免不了毁了重建的命运，有些建筑甚至只留在史书的描述中，不可再复原。龙兴寺也不例外，寺院在抗战时期曾被毁坏。幸运的是建于唐代的千佛塔历经千年，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这座古塔，有着江南的精巧，气势虽称不上宏伟，但气象万千，是建筑群中最为吸睛的一个中心。千佛塔共六面，高七层，每面的每一层都设有佛龛，佛龛两侧有佛像排序，佛像宝相庄严。

唐天宝年间，在佛教史上最为著名的和尚，一位佛法的传道者，鉴真大师来到了龙兴寺。他一生中六次东渡扶桑弘法，在第四次东渡日本前，曾住锡于此。

我在参加朱自清文学奖期间，来到此寺。在龙兴寺的鉴真殿肃立良久。我想到的依旧是文化的弘扬以及交流。这和朱自清文学奖的设立存在某种暗合的关系。美好的文化从来不分国界地理。

龙兴寺高僧思托一直追随鉴真大师，“始终六渡，经逾十二年”。作为台州第一位赴日本的高僧，思托在日本传播律宗，弘扬创立于台州的天台宗教义，为天皇以下四十人受戒。不久在思托的努力下，日本僧人将入唐求法，文化交流的大门为日本打开。

在龙兴寺，有一间专门纪念日本僧人最澄大师在此研习佛法、和中国僧人交流的殿宇。最澄在此受菩萨戒。他从龙兴寺学成回国，带回《法华经》及王羲之等名家碑帖拓本，回国后，他在日本比睿山传播天台教义，创立了日本佛教之天台宗。就此临海的龙兴寺成为日本天台宗祖庭。历代日本佛教天台宗僧人及其信徒总会远涉千山万山来临海朝拜祖庭。

无论是鉴真东渡还是最澄取经龙兴寺，都是关于文明、信仰、文化交流的佳话，而临海以其开放包容的心态接纳了这一切，成了历史上最美好一幕的舞台。

对文化、文明的敬仰和包容的传统至今延续。在临海人心中那条人为的地理之线因文化而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文化本身，美好的事物值得纪念并传播。就像在2023年春天，我们以朱自清先生的名义、以文学的名义聚集在临海，我们行走在临海古老的街巷之上，感受到这座小城历朝历代以来伟大而宽广的文化使命。

2023.4.29 杭州

（图片来自浙江图书馆官网数字资源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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