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清明时节，又见松阳

松阳的清明时节。

参加第二届全国著名诗人写松阳文化采风活动，从杭州高铁到丽水，又从丽水坐车1个小时多，到达松阳，和8年前同样的抵达方式。如果两年后再到松阳，就可以直接坐高铁了。

(相关资料图)

到松阳后，晚餐上有小锅煮成的春笋煲，有色彩鲜黄裹赤红的南瓜糯米饭，有咸馅儿的清明果，有盐焗鸡，四方来客们个个食指大动，胃口大开，舟车的疲惫一扫而空。从未来过的松阳远方客，首先味蕾被松阳打动，俘虏。松阳的春笋真是好吃啊，江南人最爱的是这一口鲜！吃得太饱了，夜色下去江边消一消食，松阳的第一夜就这么降临了。

江边，广场舞大妈们刚刚散去，夜色安静下来，也许夜晚九十点，全中国大江南北的县城都静下来了，松阳是这些县城的夜晚中最有故事的那一个。

全国各地来到松阳的诗人们。

第一夜落幕，只记住了好食物与江水，并不懂什么松阳的簪花旧事。然后到了第二夜，先不说白天的时光，晚上从走了一天，赞叹了一天的古村落回到县城，于是县城的主角变成了明清古街。

在去古街的路上，路过城隍庙，同行的北京姑娘说，去年此月，也是仲春，她第一次来松阳，也是这样的晚上，误入城隍庙深处，夜太黑太静，她被城隍庙的肃穆阴柔镇住了，于是胆怯地退出去。

去年那夜的惶恐，一年后回想起，闲话起，成就了一段松阳夜话，这夜话里有故事，有奇情，有古意，有簪花。在这样的氛围中，几个外乡人一路走过古街。松阳的明清古街似乎与八年前的老街一样，容貌依旧。八年的岁月，对一条老街来说并不算太久的沧桑，熟悉的巷子，熟悉的灯光，熟悉的小店，只是在这条店上流动的人不一样了，总有年轻的和更年轻的生命来到这里，怀揣好奇与热望，开始一段人生旅程，将松阳这小城当成一座驿站。

他们是最有故事的，也是最有想象力的人。有的外乡人，本来只是想停留几天，在此歇一歇脚，理一理过往的思绪，本打算几天之后就要出发，不料因为偶尔的与一个人，一个地点相遇了，心动了一动，竟然像是被松阳小城拌住了脚，三月半载的，真的留下来了。三月半载又变成了一年两年，变成了几年的青春时光在此城盘桓，夜里，他们枕在松阳的夜幕下，在这里感受一份新奇和自由，偶尔也是迷茫和不确定，想着是否该离开了，但一天天过去了，他们似乎习惯这座又新又古的县城了，因为这里新的事物很多，可以学习的东西也很多，他们总是遇上跟自己差不多的人，遇到有新鲜想法的人，他们彼此投契，互相鼓励，朋友越来越多，就慢慢将他乡变作故乡。

驿路边问茶。

明清古街上，有一家小小的烤茶店，炉子点着，正不温不火，是烤茶需要的温度。我们去小店喝烤茶，吃着红薯片、瓜子和山楂片，烤茶是新的绿茶现烤的，我第一次知道有这样的饮茶之法。女主人说，松阳烤茶最宜消食，也消去白日的纷扰。来这里旅行的上海姑娘停足在这里，不知怎么就守上了这家烤茶店。烤茶的颜色深褐，味道有一点像清咖，又有点像黑米茶。

既然大都市的上海姑娘可以来此呆上一段时光，乐不思沪，以烤茶热情招待四方来客，一起吃茶聊天，也许一年两年，也许更久，那么就会有更多的异乡人，在过去的某一天成为了新松阳人，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新松阳人。

喝着烤茶闲聊着，我感觉在这小县城的年轻人并不寂寞，思维也活跃，他们人在松阳，也许会在这里遇上爱情。现在的年轻人生存不易，可能四处漂泊，松江或许是其中温情放松，留有念想的那一个驿站。你可以从街巷上的各种气息中闻到，松阳类似于一种爱情的发酵地，类似于一种前现代的花前月下，类似于一个可以倾诉衷肠的舒适空间，类似于一个可以相拥着走过岁月，任年华老去的松弛的地方。所以，松阳是温柔的。温柔的地点，温柔的人，一碰撞就唱出了松阳的情歌。

松阳之花。

一定有创作型歌手会为松阳写歌的，或许已经写过，在松阳的星星下来一个民谣和摇滚的音乐节如何？来一场诗歌盛会或许也不错？文艺青年们是否会热烈地赶来？我突发奇想。

我知道谷禾、池凌云、沈苇、胡弦这些江南江北的诗人都为松阳写过诗，谷禾的诗里，有“最剔透的是晨起的雨”之句，我猜他们的松阳诗里，会有某种浪漫因子生根发芽。我不是诗人，无法为松阳写诗，但我喜欢读关于松阳的诗，当松阳的诗在春天流进我们的眼睛，到冬天依然还留在心里。

想起一部很火的影视剧，叫《有风的地方》，有风的地方是大理，松阳也是有风的地方，又不仅是有风的地方。松阳在浙江之南，山水诗画间，又有江南之韵。

白天的松阳，最宜远足，春天是踏青最好的季节。在县城之外，山道崎岖，新客一边赞叹两岸山水之美，一边身体被车绕得有点晕头转向，山村连着山村，茶田连着茶田，古村连着古村，满眼的绿连着更多的绿，春天还有灿烂春光，阳光下的松阳古村落是金黄色的小布达拉宫，层层叠叠的黄墙和绿色，老牛和小牛犊和松阳牧人，或许某天你会遇上一名松阳古村落的牧童，“牧童遥指杏花村”，松阳有很多很多“杏花村”，都古都朴，都符合“遥指杏花村”的审美想象。

“网红牛”。

从县城出发，几公里之外便是别有天地，所有来到县城生活的外来客可以享受山野的味道。在路边，我们看见几处问茶驿站。“南岱问山去，云深不知处”。我和诗人娜夜端起新茶，深深嗅一鼻子茶香，杯中茶来自哪片茶田呢？我们的杯中茶是采自樟溪乡黄田村的吗？斋坛乡下坌村的吗？新兴镇孟坑村的吗？松阳这“最后的江南秘境”，上百的古村落都种茶，每年春天是不是得来一次斗茶大会？

我和来自兰州的女诗人娜夜瞎猜着，半杯茶下肚，目明神清气爽，究竟是哪个村的哪片茶田都不重要，诗人娜夜已经望见远处，对着十余万亩茶田中的那一片绿得沁人的春山茶田微笑了。

在松阳享受人世间的烟火好日子，正逢雨纷纷的清明时节，却是难得太阳出来了，太阳照在桃花梨花杏花这些春花上，照在大片的油菜花上，“更大的寂静，来自石上的青苔/细雨中，绿得盎然/我怀疑它从黑暗中，接通了漫山的云雾和雨水”，诗人谷禾笔下的这一场景并没有让我遇见，但松阳的晴天多清爽啊，随便拍一张照片，都像是印象派油画。正在学油画的温州女诗人池凌云，回家后又会画出一幅怎样的松阳的花树之画？把松阳的色彩画下来，一定是留住松阳春天的一个好方式，当然还有写诗。那么所有人中最爱松阳的游人，是诗人还是画家呢？

也许都不对。松阳也是我们烟火气十足的普通人的松阳，散发着过日子的平民气息。最直接朴素的留住松阳春天的办法，是像我这样的普通游人，正好在杨家堂，兴步走进一户花花村道边的农家院落，见这家人正在手工制作清明果子，炉子上也在蒸着，我去要了一枚来，边走边吃。在县城，吃过了咸青果子，这次我点了要吃甜的清明果子，“有甜的吗”？女主人笑容满面地递给我一只甜青团，虽然甜的上午已做好了，现在已经凉了，但那面皮真是有咬劲啊，太好吃了，我一边吃一边和这家人拉家常。问，清明在外边打工的亲人归不归？答，也不一定，能归就归，实在忙就不回来了，总还有明年清明。

一些古村落的房子锁着门，我猜这家人去了哪里，他们什么时候会打开深锁的故乡小院门？外面世界有外面世界的诱惑，这里也有这里的牵挂是吗？我走在油菜花田边，一边贪吃着甜青团子，一边走着，欢脱地跳跃起来。后来，见我这食相，又有几个同行的姑娘去那户人家讨青团吃，个个都开开心心地吃上了。那家松阳人可真是好客啊。

在松阳游，一个白天一定不够用，可以在古村落找一家民宿住下来。这些民宿外观都很素朴，是地道的拥有土墙的村居，但内里却是现代化设备的民宿，让享受惯了城市生活之便利的远客一点不会觉得陌生。这些古村落里，不缺土菜，不缺松阳的明前春茶，也不缺现磨的飘着香的咖啡。咖啡与松阳也是相配的一对物质。你来一杯咖啡，坐在牛栏改造的咖啡馆里，其实是面朝油菜花田的露天小院里，你觉得春光乍泄于此，时间对松阳真是厚爱了千百年，也在松阳这方小城里厚爱了你。

在松阳喝一杯咖啡。

或许是要离开了，喝了茶，夜里有些睡不着，我打开诗人谷禾的“去松阳写诗”，念了起来——

最剔透是晨起的雨，轻重缓急

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

在弹奏着天空这架无边无际的钢琴

辨不清白键和黑键

云絮自群峰深处涌起，不改千里江山的青绿

从山脚向上，恍如众鸟在疾飞

我继续走在细雨中，移开头顶的蓝伞

把目光转向临渊的书局、老屋、青瓦、赭墙，

从朽腐中涅槃重生的八百岁水杉

我还想找见消失的驿站，和瘦马

从山那边走来的倦客

把黑夜里浮现的一豆灯火认作了亲人

轻轻叩响虚掩的门扉

而此时，所有门都是开敞的

有人在拍照，有人在临窗听雨

有人在面向群山朗诵

也有人抱一把古琴，刚从白云生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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