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播报:晚潮｜檫木花：江南立春第一花

□袁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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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下定决心，《植物先生》第三部开篇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准备用一年时间，掐二十四节气鼓点，推二十四朵花，为品质生活的多姿多彩注入一些新鲜元素，不负植物文明对人类的无相布施。

今日首推檫木花——

无论阳光，无论雨雾，只要她点亮一片明黄，春天便开始翻山越岭，茶园便开始蠢蠢欲动，一幅奇妙的江南浴春图便开始铺展美丽的画卷。

一

漠河回来的第三天，已是正月初九，忍不住又出发钻进了杭州西部群山。

外桐坞，午潮山，西山，龙坞茶镇，兜兜转转，专找与龙井茶伴生的檫木。

累了，乏了，便又念叨着要去七月留白讨杯茶喝。

帅哥仲大战的民宿七月留白，就在龙坞茶镇西端，早些年茶叶上市季曾多次带着好友轧闹忙，在他的屋顶平台享用过美好时光。

他拥有的茶园就在视野可及的山坡上，属于西湖龙井茶保护基地。

见面问候新年好，寒暄一些各自的近况。

我说，反差实在太大了。

我们是大年初二去的，亲友私家团一行八人，结果撞了大运，到那边才看到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大年初一，漠河遭遇了中国有气象记录以来历史最低气温，零下五十三度。

那个冷啊，冰封的黑龙江太壮观了，可不敢裸手去拍照，脚趾都冻麻木了。

不过也好，回杭出萧山机场那一刻，也有零下二度吧，感觉扑面的风好温暖。

我就这样在极度反差的体验中，回到了杭州的春天，迎接癸卯兔年的第一个节气，立春。

回杭当晚，朋友圈响起一片叫春声，超山宋梅亭旁吴昌硕手植的蜡梅进入了盛花期，老龙井宋广福院门洞内辩才法师手植的蜡梅也进入了盛花期，多地梅花节人山人海。

仲大战言语不多，潮人也不免羞涩，说是近年间又开发了几个新项目。西山国家森林公园入口处，大茶壶右侧那一块，做起了“方塘营地”，可以搞一些私人定制，商务沙龙什么的。“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诗句所写野奢生活，正是我们想要呈现的。

我说，我还是关注你的茶园，知道你茶园里有檫木吗？

见他犹豫，便加一个附注，木字旁一个观察的察，檫木，或者叫檫树，与茶树同音。

高耸挺拔的落叶乔木，这个季节快开花了，也是先花后叶的，满树繁密的黄花，非常漂亮，你不可能没看到过吧？

是小小的那种花吗？好像有。你近年来是不是专注于植物研究啊，都成植物学家了！

可不敢当。

也有一种可能，清明前后，人们蜂拥而入时，檫木花早已谢绝，人们眼中只有茶，我们也是。

那一刻，我狠狠地喝了一口旧年的龙井，眺望着高耸在茶山上的几棵檫木，星星点点的明黄色已经起来。

然而，近在咫尺的檫木花，似乎离我们很远很远。

大了说，人类文明从何而来？

我们先人若不驯化植物，水稻，大豆，高粱，玉米，土豆，花生，还有这茶叶，我们从何而来？我们这颗星球上的所有动物，包括人类，离开了植物，谁都活不成。

人类文明是从植物文明走来的，人类文明进步离不开植物，如今杭州人特别讲究的品质生活的提升同样离不开植物。

我们见天见植物，天天与植物为伴，却对植物熟视无睹，这也太不应该了。

发觉自己过于自说自话，赶紧转移话题。

茶叶当然是要关注的，你这杯龙井保存得真好，去年冬月列入了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啊。世界杯葡萄牙对阵摩洛哥那一场，我就赌了摩洛哥赢，我说浙江茶人可能都会赌摩洛哥赢，摩洛哥是最喜欢喝浙江绿茶的国家，每年要喝掉浙江绿茶出口总量的35%以上。

但只知道茶，不知道与茶伴生的檫木，那可不行。

自2018年2月4日《植物先生》第一部开篇之作《雪地感春蜡梅先》至今，恍恍惚惚五年过去了，尤其是《植物先生》第一部出版至今三年来，疫情束缚了我们行走世界的脚步，大家都经受了残酷的考验，我们的生活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无常折磨，但我和所有杭州人一样，始终在坚定不移的信心中突围，对植物的热衷度一直在升温，我们与植物之间那一层相互依存的关系，正在日益加大我们达成共识的力度。

也不能怪仲大战忽视了檫木，更不能怪大众百姓对植物的熟视无睹。

就说这一棵高耸挺拔的檫木，鲜黄的檫木花，在浩如烟海的历代文献资料中，同样难觅其踪影，似乎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从未与其打过交道。

好在我们总在前行。

蓦然回首，嗅觉灵敏人士早已发现，在杭州春天的百花谱中，除却蜡梅等跨冬春两季开放的花朵，檫木花是唤醒杭州西部山野春天的第一朵花，尤其在盛产龙井茶的那些茶山，狮峰山、午潮山、西山等地，包括十里琅珰、梅家坞、龙坞、外桐坞，“檫木迎春”迟早会成为杭州西部的网红打卡地。

檫木对我们美好生活的奉献，当你对她有所认知，并亲历其天然生长的野性，灵性，和一生的绚烂，我相信你的心跳会和我一样加速。

这也是我决意要将檫木花列入《植物先生》第三部开篇之花的一个主因。

二

其实早在去漠河之前，壬寅虎年的腊月二十，时令还在小寒节气中，我就猴急着走向了龙井茶园。

那日从上天竺进山口攀上仰峰岭，原本想穿越十里琅珰，直指五云山，探一探左右两侧茶山究竟有多少檫木，顺便选定几棵相貌出众的檫木作为地标，为广大游客前往观赏提供一些方便。

关键是，要掐准其花芽萌动的节律，花蕾何时鼓突，何时绽放，何时进入盛花期，花期有多长。

要认定其为“杭州山野第一花”，可不能随口荡荡。

没想到上山坡陡得叫人心慌，喘着大气歇了好几回，每歇一回都得喝几口农夫山泉缓缓。

天气甚好，冬阳和煦。

从仰峰岭到狮峰岭，左侧谷底白墙黑瓦的密集建筑就是大名鼎鼎的龙井村了，十八棵御茶和辩才法师手植的蜡梅就在那里。

感染新冠病毒后，阳转阴才十余天，浑身疲乏，实在是走不动了。

朋友忠告，你这是在冒险，要闯祸的。

于是决定放弃穿越全程，抄近道，从三分叉左侧下了山，走向龙井村。

已是傍晚时分，山谷阴沉，和缓起伏的茶园也跟着阴沉下来，这样的阴沉与冬季的蛰伏是般配的。

斜阳倒是余威十足，从狮峰山顶射向谷底，光阴层次分明，远眺被击中的几个早已落尽了叶子却依然有模有样的树冠，恍如浮晃在山气氤氲的暗绿色的茶海之上，如诗如画，如梦似幻。

人与植物也讲缘分，看着对路，觉得气质都像。

凭直觉，那必定是檫木了。

果然，下坡约五十米，左侧崖边一棵高大挺拔的檫木赫然入目。

抚摸着粗壮的树身，仰望密密麻麻的满树花芽，一粒粒饱满，鼓突，奶胀，估摸着已有七八个月的身孕，蓄势待产的劲已经十足。

我把这些故事讲给仲大战听，我说我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植物迷，满怀了对植物的虔诚与敬仰，甚至可以说是信仰，至于“植物先生”之类的称号，都是浪得虚名。倒是你的七月留白，你的在地文化IP，是不是也可以做一些植物主题呢？我们的生活需要“留白”，但贴近自然的美好野奢生活中，植物不能留白，至少茶文化本身就是植物文明精髓。

我不知道仲大战听进去多少，他说，檫树，茶树，这一组合倒是挺有意思。

三

檫木属于江南，属于江南山野，每当春回地暖，我们走向杭州西部群山，看到率先在众木之上秀起一片片、一团团的明黄色，哪怕远眺，哪怕看不真切，十有八九就可能是檫木花开了。

在我的认知中，迄今尚未发现过人工栽植的痕迹。

杭州西部群山众多的龙井茶园，众多伴生檫木，也许在茶园开发当初，茶农们看着喜欢，就保留了一部分，更多留存于茶园的边缘地带，这就为我们近身观赏提供了机会。

而在冬季，众多落叶乔木全光秃秃的，看上去都差不多，何为檫木，何为榆树，甚至何为乌桕，真的很容易混淆。

我跟仲大战说，先看皮，檫木皮很有看点，判皮相不失为上策。

来龙坞茶镇前我先去了外桐坞村，那里几棵檫木皮相特别好，在外桐坞走向朱德元帅亭山路右前方，茶园中央留存了一小片树林，林中有四棵高耸的檫木，最高的一株特别挺拔，树干下身十余米没有任何分枝，一个怀抱未能围合。

那是标准的檫木树皮裂纹，看上去就像密集的箭矢组合而成的瀑布，相比同样高耸挺拔的金钱松树皮更显强劲气势。

而说到高耸挺拔，印象最深的，还是你们这边龙坞茶园中央那一棵老檫木。

龙坞茶镇上城埭村南山北坡茶谷，就在你七月留白东南方，从茶园游步道上山，高高耸立在茶谷中央那一棵，从任意角度远眺都是一个地标。

近身目测，高约三十五米，可能已经达到了身高的极致。

毫无疑问，她有足够的能量释放一场盛大的花事，唤醒茶园的春天，进而引发一场声势更为浩大的龙井茶盛会。

而她的花朵，似乎与伟岸的身躯并不匹配。

举世闻名的龙井茶，数十年上百年的灌木基丛，强健刚劲的力度让人难以想象。

而她新生的芽尖尖，其娇小嫩绿的模样，经不起倒春寒的伤害，采摘时总让你心生怜惜而不舍。

檫木也一样，高耸挺拔，气势恢宏，十足的男子汉气概。

而她的花，远眺星星点点，近看柔柔弱弱，虽说每个枝端都会顶生十多个花序，每个花序又会簇生十多个小花，细察皆异常纤弱娇小。

檫木花的美，美在气韵生动，阳光下星黄一片，明亮夺目，雨雾中水墨灵异，仙气飘飘。

晴方好，雨亦奇，浓妆淡抹总相宜。

新闻报道喜欢说“金檫迎春”，其实檫木花那片星黄并非金黄，也没有金黄色的锐度，而是早春的明黄，说鲜黄或鹅黄可能更适合她娇小柔弱的模样。

而这一片黄，闪烁在冬山单一而沉寂的色调之上，闪烁在沉睡了一个寒冬的茶园的一片暗绿之上，便更凸显了她的明亮和稀罕。

她的高高耸立，更赋予她山野立春的象征意义，她是春之信使，是唤醒龙井茶园的敲钟人，是春天万物复苏的希望之神。

无论阳光，无论雨雾，只要她点亮一片明黄，春天便开始翻山越岭，茶园便开始蠢蠢欲动，一幅奇妙的江南浴春图便开始铺展美丽的画卷。

再说说她的叶子。

檫木叶得放到晚秋去欣赏。

形如鹅掌楸，但没有黄马褂那么规则，一般是二到三裂，因此更像“鹅脚板”。

不知你注意过没有，这奇妙的檫木叶，每到晚秋时节，不是演变成黄马褂的黄，也不是演变成银杏叶的黄，而是仿佛点燃了一团团火焰，燃烧起一片火红色。

人们说，北京有香山红叶，杭州有西山红叶，说的正是檫木。

在杭州，若说檫木花是杭州西部群山早春第一花，那么，檫木叶同样堪称晚秋第一叶。

癸卯年正月十三，明天就进入立春节气了，我一早打电话给仲大战，赶紧帮我去拍一些照片，檫木在茶园中的全景，花朵特写，都要，我推公号要用。

就拍七月留白东南方茶山上那几棵，还有西山国家森林公园入口处，大茶壶右侧也有一棵，都是地标身份的存在。

其实照片已经不缺，我想用仲大战拍的，只是想让他进一步亲近檫木，说不定从此他也爱上了檫木呢！

我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杭州还有檫木花——

早春第一花。

摄影：袁明华 仲大战

《植物先生》（2020年度中国最美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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