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在时尚与侵权边缘，街拍这门生意赚钱吗？怎么赚？

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王静 实习生 周童欣

国企总经理与时髦女子在成都太古里牵手逛街被拍，引爆全网。6月8日，涉事两人均被停职，接受纪委调查。在巨大的流量冲击下，拍下两人逛街画面的街拍摄影师不得不将账号设置为“私密账号”，原视频也已经“无法查看”。

(资料图)

成都的太古里，北京的三里屯，上海的安福路，杭州的湖滨步行街……各大城市的时尚街区常年游走着许多街拍摄影师，人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只不过面对突如其来的镜头，有人欣喜，会停下脚步摆出各种POSE享受镜头聚焦，也有人避之不及，摆摆手快步走开。

此次街拍事件，网友们“吃瓜”之余，也不免担忧，自己哪天是否也会成为镜头下的“主角”。如果街拍未经许可，是否侵犯肖像权和隐私权吗？街拍到底在拍什么？又是什么人在看“街拍”，看的又是什么呢？街拍这门生意，真的能赚钱吗？赚的是什么钱？

潮新闻记者和几位街拍摄影师聊了聊。

图源：视觉中国

从“穿搭”到“猎奇”

流量裹挟下，街拍逐渐变味

街拍文化起源于欧美国家，最早是源于时尚杂志的需求。摄影师在大街上捕捉时尚元素，遇到穿得很美很时尚，或是很酷很另类的人，就用照相机拍下来，供给杂志社或是平台。也就是说，最早的“街拍”拍的就是“穿搭”，服饰潮流。

杭州知名摄影师“街拍滚叔”从2007年开始接触街拍，属于最早的一批街拍摄影师，如今已是时尚界大佬级别的人物。街拍16年，滚叔见证了越来越多年轻人加入这个行业，目睹了街拍文化从“繁荣”到竞争加剧，也眼看着短视频平台兴起，在流量的魔力下，街拍开始“变味”。

作为街拍摄影师，滚叔说，自己在拍摄前，会提前与被拍摄者沟通，征得对方的同意。

“我的街拍主要是拍穿搭，一般是全身照，为了完整地拍到被拍者衣服的细节、搭配和牌子，我会事先与拍摄对象做好沟通，摆好pose。”当然，即便已经是全国知名的街拍摄影师，滚叔也常遭到拒绝。滚叔说，她们拒绝自己的理由不见得是不喜欢被拍照。比如有些是在上班间隙出来逛街，不想被人发现，也有人认为自己今天的状态不好，不想被拍，“每个人都有不方便的时候，我肯定尊重每个人，绝不强拍。”

图源：滚叔街拍微博

在街拍中，更多的摄影师是随机抓拍的，路人一闪而过，想要追认授权就变得比较困难。

滚叔认为，这些摄影师们也有自己的考量，一来抓拍的状态会更加生动自然，二来抓拍完成的效率更高。“我认为，只要是在公共场合，以美的眼光去做的街拍还是比较合情合理的。”滚叔说。

也有主张街拍就应当抓拍的摄影师。“严格意义上，从欧美传过来的街拍文化就是在街头的随意抓拍，讲究随性。”街拍摄影师“泥巴”表示，刻意停留摆好pose就失去了街拍的灵魂。

街拍摄影师越来越多，还有一些街拍也在“流量”的裹挟下“变了味”。比如有的人会为了博眼球、猎奇而拍，专门拍奇装异服；有的专门拍美女，为了展示女孩的好身材，甚至会给拍摄者P图拉长腿；还有的摄影师，会特别聚焦女性身体的隐私敏感部位，引人遐想。

潮新闻记者浏览网络平台发现，尽管平台都有严格的审核机制，但不少街拍内容依然充满了“男凝”视角。在一个标注为“三里屯街拍”的拍客内容里，是两个衣着时尚身材高挑的女孩子，镜头里女孩看到有人拍摄，紧张地拉了自己的裙子。而他文案里带着标签#极品身材#、#翘臀美臀#，引得不少人在留言里给女孩“打分”。

滚叔说，与那些靠吸引眼球来获取流量的街拍者最大的区别，他的粉丝95%以上都是女性，“她们来看照片是为了获取穿搭灵感，种草好看的衣服，而一些博眼球的街拍摄影师，他们的粉丝大部分都是男性。那么，男人们看的是什么呢？”滚叔表示，自己的账号，不希望吸引这样的粉丝。

微博视频截图，一名美女走过，身后跟着许多街拍

美女想红，摄影师想要流量

“畸形”的街拍或许是一场双向选择

潮流地标逐渐成为了街拍“秀场”，每个被拍者的感受也不一样。除了避之不及的纯素人，享受这个“舞台”的也大有人在。

忆南是一名在成都太古里街拍的摄影师，他和几个朋友运营着一个街拍账号，目前有21万粉丝和超过百万的点赞量。

太古里有街拍的氛围，别的地方拍不出来。所以大多数街拍者都集中在这里。有美女经过，或是遇到特别好的素材，好几个摄影师会一拥而上。有的拿着长枪短炮拍摄，也有人用手机拍，闪光灯肆无忌惮。为此忆南也很苦恼，本身太古里人就很多，又有很多摄影师要拍，拍摄期间容易造成拥堵，保安就会来驱散他们。

网友所摄成都太古里街头

忆南说，如果遇到形象好的，他会主动上前去问是否同意拍摄，通常如果拍摄者不同意，他就不会拍了，但也有很多人乐于被拍。有女性会专门换上吊带、仙女裙去潮流地标来回走动，像是走T台一样，蹭个免费写真。也有人会花钱，雇个摄影师去假装街拍。“美女想红，我们需要素材，大家各取所需。”忆南说。

关于最近网友比较关注的路人肖像权问题，忆南表示，自己也拍过男女牵手逛街的视频，拍摄的时候对方都是同意的，但是在视频火了之后，又会来找他下架视频，“这很常见。”

在抖音平台上，还流行一种“大同小异”的街拍短视频。

一位摄影师在街上拦下路人说：“你好，我是街拍摄影师，能麻烦你配合我拍几张照片吗？”再拿出自己之前的照片展示，然后指导路人配合拍摄，摄影师咔咔几个镜头，就呈现出了精彩的、带着反转的，氛围感十足的照片。

一位MCN机构从业人员告诉潮新闻记者，这种模式的街拍大多数都是有“剧本”的，模特都是事先找好的。灯光、布景、修图一样不少，不过大家乐意看，摄影师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变现困难，街拍没有看起来那么好赚钱

与普通的摄影师不同，街拍摄影师一般不卖照片，或者说不向拍摄者本人售卖照片，那么他们依靠什么变现赚钱？街拍的动机或许就决定了街拍的变现方式。

作为早期入局的大V，滚叔全网粉丝超过千万，且大部分是颇具购买力的时尚女性，流量稳定，变现的局面已然打开。

但影响力不足的街拍摄影师，就没那么好赚钱了。

忆南从事街拍快三年，收入一直不是很稳定，“每个人的变现能力区别很大，20至40万的粉丝账号，一个月赚几千块至几万的都有。”

潮新闻记者在社交平台上发现，街拍博主的主流变现方式无非是以下几种：向图片网站卖图，摄影教学，还有卖设备，卖自拍杆，广告植入，带货，探店等等。带货一类的街拍博主，行业还要更加细分，比如卖女装，有的主攻牛仔裤，有的主要卖裙子，有的卖户外运动服，还有的则在擦边边缘游走。比如在一名作品全是性感女性的街拍达人橱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黑丝袜”。而探店的街拍博主，在每个看似随意走过的美女视频下面都会带上一个地点定位，有时是餐厅KTV，有时是足浴店、SPA会所等等。

不论哪一种方式，街拍变现都不容易。

忆南表示，因为加入的人太多，现在这个行业越来越难做了。平台审核也越来越严格，有时看着正常的衣服，审核总是通不过。另外，想要靠直播、带货赚钱也都很困难。忆南表示，自己20多万粉丝的账号几乎不赚钱，常年是在“为爱发电”。

“真正专业搞街拍的都很穷，没有其他收入的话很难坚持下去，我觉得甚至可以说是抖音里最不挣钱的行业。”忆南说。

摄影爱好者在徐汇区安福路上进行街拍。中新社记者 殷立勤 摄　图源 视觉中国

公共场合的街拍，到底算不算侵权？

太古里街拍引发争议，路人肖像权是否被侵犯？网友吵翻了。

有人说，这是公共区域，所做的拍摄未用于商业目标，不能算侵权。有人表示，只要未经许可私自拍摄，都是属于“偷拍”，打着街拍的幌子，行着偷拍之实，实在令人反感。还有人认为，即使暂时未用于商业，但是拍摄者为了吸引粉丝流量，最终还是为了达到商业目的，依然是侵权范畴。

对此，浙江浙联律师事务所高级权益合伙人朱觉明律师认为，公民的肖像权受《民法典》保护，根据民法典第1020条，未经肖像权人同意，合法使用他人肖像权的法定理由仅限下列四种法定情形：

1、为个人学习、艺术欣赏、课堂教学、科研；

2、新闻机构进行新闻报道；

3、国家机关履行职责；

4、为了公共利益或者维护肖像权人的权益。

如果非上述法定情形，未经肖像权人同意拍摄，将构成侵犯他人肖像权。

如果街拍中的个人没有同意被拍摄，且街拍者将其肖像公开，将侵犯他人肖像权。根据民法典第1019条，使用他人肖像必须取得肖像权人同意。因此街拍者擅自公开他人肖像权，无论是否以营利为目的，无论是否在公共场所，无论虽非营利但用于引流和增粉，均构成侵犯他人肖像权的违法行为。

另外，虽然经过肖像权人同意，但使用P图等手段丑化他人肖像，或者聚焦他人身体私密部位，也构成侵犯他人肖像权、名誉权。此外，未经同意拍摄他人私密行为，构成侵犯他人隐私权。因此，太古里事件如果拍摄者未取得对方同意的情况下，将构成侵犯他人肖像权和隐私权。

为此，律师建议街拍时应当注意尊重他人隐私和肖像权，在事先获得被拍摄者的同意下拍摄，或者事后追认获得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