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画家心事｜在看画的人头簇动中，已无暇顾及所谓日常的平庸

《宋画史稿》刘九洲著，浙江大学出版社2020年10月第一版。

“宋韵今辉”展即将落下帷幕之际，读完《宋画史稿》（刘九州著，浙江大学出版社2020年10月第一版，2021年1月第二次印刷）。买这本书时，也不知道作者的背景，只是觉得这本书的开本和书装大方；还有封面上的章草“宋画史稿”四个字，如此感觉这本书内容不至于太糙，反过来说太糙书的作者接受不了这样的书籍装帧。细看才了解该书作者复旦新闻系毕业，有媒体的工作经历，参与《宋画全集》编辑。从书的内容看，其在编辑《宋画全集》期间，看遍海内外公藏宋画，是何等眼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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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韵今辉”展初期，我曾写了一篇《在美术馆看宋画真迹展，究竟看什么？》，然后从书架上抽出这本《宋画史稿》。这不是一本传统意义上断代史著作，如班宗华先生前言的题目——“在鉴赏中探讨宋画”。而鉴赏马上涉及真伪好坏，该书作者认为很多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宋画的存在，才构成我们所面对宋画的整体。宋画留存到今天大约有1200多件，百分之九十是南宋作品，所以我们面对的宋画史，是以南宋作品为主体的宋画史。作者在导论里阐述了自己的研究企图，“本书依据传世宋画，展开了对宋画全貌的理论叙述，主要办法就是把宋画合理区分，每一个区域从代表作开始研究，进行一些抽象提炼，逐渐构成了一个层次清晰的宋画史”。但艺术史的书写并不是一张一张作品的罗列，作品为数不多的北宋艺术史研究又怎么展开？这本《宋画史稿》第一章是从作品更少的五代绘画聊起，如何重建五代艺术史？由此开始了作者断代研究的叙述企图。

这次“宋韵今辉”展十张宋代作品，最早一张系云南博物馆所藏传为郭熙的作品，郭熙是一位北宋画家，活跃于神宗（1067-1085）在位时期，哲宗（1085-1100）在位时期被贬斥，徽宗（1100-1126）在位时期，郭熙已经过世。郭熙留存到今天的真迹至少有五件，《早春图》（1072）（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树色平远图》（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幽谷图》（上海博物馆藏）、《窠石平远图》（1078）（北京故宫博物院藏）、《乔松平远图》（日本澄怀堂文库藏，傅熹年认为是真迹）。这次展览嗅到传为郭熙的作品，不妨再注意一下这五件作品，《宋画全集》都有清晰的图片。

聊宋画绕不过宣和画院，该书有专门的章节，可读性很强，甚至有妙趣横生之处。我无法接受皇帝老爷按自己的趣味让画院画师改画这部分的描述，这种大胆的猜想根据和出处在哪里？靖康之难后，宣和画院中有18位画家南渡杭州，先后进入绍兴画院。记得很多年前在央美见朋友，顺便旁听了现在已是著名美术史家的彭慧萍女士的博士答辩，其博士论文的研究成果是南宋绍兴画院有体制无地址，《虚拟的殿堂——南宋画院之省舍职制与后世想象》（彭慧萍著，北京大学出版2018年5月第一版）已经公开出版。偶然在杭州师范大学讲座预告上，看到彭博士已在杭州师范大学历史系任教职。

此次展出传为李唐所做的《濠梁秋水图》，元人饶自然评价李唐的作品：“作人物屋宇，描画整齐，画水尤觉得势，与众不同。南渡以来，推为独步，自成家数。”可为绍兴画院头牌高手，留存至今的《万壑松风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应该是山水画史上数得上的大件，另一件是《长夏江寺图》手卷（北京故宫博物院藏），画面残破严重。“宋韵今辉”展李嵩《西湖图》，是一件绝妙佳作，正好出现一篇陈晓雯《李嵩〈西湖图〉卷考辨》文章，再去找其他几张李嵩款的作品《月夜看潮》（台北故宫博物院藏）、《货郎图》（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藏），笔调真不一样，这么好的作品真伪是艺术史研究的问题，而我们就只管欣赏好画了。“宋韵今辉”展刘松年《四景山水图》（故宫博物院藏），刘松年是“宋四家”之一，名声很大，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罗汉图》，都可以比对看。

马远家族前后五代任职画院，横跨五朝，第一代马贲算是宣和老画师，第二代马兴祖对应绍兴画院，第三代马显祖对应孝宗画院，第四代马远对应宁宗画院，第五代马麟对应理宗画院。“在马远之前，画院人才辈出，马贲、马兴祖、马公显都没有成为各自时代的代表性画家，直到马远成为画院领头羊。”在宋代画家中，马远留下的作品较多，研究较为深入。前期作品《春游赋诗图》手卷、《梅石溪凫图》册页（故宫博物院藏），中期作品《十二水图》《踏歌图》《华灯待宴图》《芳春雨霁图》《山径春行图》《松寿图》等，晚期作品《竹雀图》《乘龙图》，马远传世册页大约20多件。这次展出了辽宁博物馆《松寿图》为马远中期作品，另一件上海博物馆藏传为马远的作品就不多说了。马远传世作品多，又开始出现落款与皇上赏赐大臣时的题跋，较为容易做断代与延伸的讨论。

这次展出故宫博物院藏夏圭的一件团扇《烟岫林居图》，画幅虽小堪称惊艳的宋人小品。夏圭的笔墨是阐述西湖景色的最佳选择，传世作品不算多，《山水十二段》（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藏）、《溪山清远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洞庭秋月图》（弗瑞尔美术馆藏）等，留存作品虽然没有马远多，仅《溪山清远图》这么一件山水画史上的大件，足以让我们感受到马夏流派的最高水平。“马、夏非常幸运地处于宋代绘画极其发达、社会经济比较安定的时期中，成此山水伟业。在他们之后，南宋宫廷画家中再也没有出现带有强烈色彩的大画家。”

在从杭州去潍坊的高铁上开始写这篇读书报告，回杭州时“宋韵今辉”展已落下帷幕。一个展览成为一个城市的热点，在究竟是看人还是看展的喧哗声中，发现文化带来的众声喧哗总归是好事，也感受到与以往不一样的期待。以前读到过一本书叫《只有大众 没有文化——反抗一个平庸的时代》（王小峰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8月第一版），好的展览一不小心既有文化又有大众，在看画的人头簇动中，已无暇顾及所谓日常的平庸。

2023年4月13-18日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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