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生活｜和母亲煲电话

也许是年纪大了，我和母亲打电话的次数多了起来。有时候是一天一次，有时候是两天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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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年，由于工作比较忙。打电话的次数少，记得打一次电话过去，母亲往往会说自己在家里好着呢，不用打电话，费钱！但是母亲聊起来又是话会越来越多的。

那些时光，我和夫人忙着攒钱还贷，还计划置办家具、车子。母亲则忙于在城里面建房。她和父亲像两只勤劳的蚂蚁，自己和请来的人一起干活。工人让她休息，她又忙着准备饭菜。母亲电话里会告诉我，房子建到二层了，没有那么多钱，楼梯是自己从老家乡下搬来的木头。地面砖吧做自己住的一两层算了，其他房间先不做。母亲叹叹气说，咱们是“螺蛳壳里做道场”，没办法找办法！

我告诉母亲，自己在一点一点攒着钱。我们有了自己的家，后面慢慢地都会好起来。眼下虽然有点手紧，还完了房贷，接下来就轻松了。

那时候，母亲还没有手机，家里只装了固定电话。她就会说好了好了，省点电话费。说罢就挂了电话。我们聊得不多。

如今，母亲有了一只手机，那是妹夫给买的。母亲也学着用视频打电话，她听说视频电话资费便宜。隔一点时间，母亲打个视频过来，我们告诉她，这边还好的。眼下疫情时期，我们都在努力工作。我给母亲看自己工作环境。告诉她，我们自己有公司了，女儿最近一次月度考试，语文单科得了第一名。公司今天接了一个大单，可以赚一笔管理费了。

母亲看上去比较苍老，她说自己这几年不喂猪，不养鸡。主要是在城里，怕卫生条件不好，也怕影响到别人。就是那几块租来的地，她还能种上点豆角、辣椒、玉米、茄子。我不由想到母亲挑着水爬上陡峭的坡地，她把水一瓢一瓢浇到茄子苗边上。她擦着汗，一面得意地说着，家里一年的蔬菜都解决了。我问她你要给人家多少租金。她说还好，一年就两百块。当蔬菜供应旺相时候，她也会给租房子的住户一把青菜，一把豆角，或者几把黄豆，仿佛一个腰缠万贯的财主，在别人面前炫耀着自己的宝贝。

母亲这半年电话多了起来，她说自己快进80岁了，菜地里的活干不动了。弟弟也不让她去地里做生活，万一伤筋动骨的进了医院，大家都麻烦着呢。加上我们又在杭州，回去一趟大几百的车费。因为这样的缘故，母亲很少到杭州来。除了上一次她摇中了一个奖，来回的车旅费由主办方垫付，母亲才决定来。

母亲在电话中告诉我，孙女要考大学了，她是读书用功的人。有一次考不好回家，自己一个人偷偷儿哭。太像我当年的样子了。我回答说，可不嘛，当年自己读书确实有过难过到哭的几次。我的思绪就飘飞到年轻时光，那时候虽然清贫，但读书下得起苦功，有一次拿手的历史考了95分，我就边烧火做饭边哭。母亲在灶后面倒水淘米，一面安慰我。

母亲笑了笑说：“你看，你侄女今天像你那样喜欢读书，咱们家才有盼头。”

母亲又说着弟弟媳妇要开店卖衣服。她说儿媳妇好像替人打工难为情，如今自己要重操旧业了。但是母亲一样担心衣服店很难赚钱。毕竟以前开过几年，到后头也没有赚到钱。

我劝老人家说，媳妇毕竟是媳妇，只要弟弟同意，他们两口子的事情，你就不要去管了。

母亲叹口气说由她去吧，不听也没有办法。

我告诉母亲，你就好好过日子，只要不生病，就是最大的福祉了。前几天我的高中老师来杭州看病，她的癌症已经扩散了，在寻求中医治疗。今年下半年就80实岁了。说起来这么一个身体强壮，又喜欢锻炼，活跃无比的人，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病会恶化。

母亲叹了叹气说，人命是不由己的。活一天就是赚一天。最好是不给儿女增加麻烦就走！

我说，那您老多活几年，您肯定赚翻了，我们每年给你发红包，过年过节也给。您给我们的钱，我们都还给您，说不定还能多赚几毛钱！

母亲一听就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候，阳光照在客厅的西窗，我分明能感到电话那一头的爽朗开心，它传递到我的心里，熨帖着我的耳朵和心灵。

感到奇怪的是母亲为什么最近不爱打视频电话了。是不在乎那一个月要交的几十块电话费了吗？还是她不想让自己苍老的容颜被儿女看到？或者是嫌点进去麻烦？也或是她的朋友圈都是老姐妹老哥们，宁愿拨个号码聊天方便一些。我不得而知。

和母亲煲电话是一种安慰。我能知道她老人家的担心与喜乐。当母亲年纪大了，她比较感兴趣的是自己日后的“活法”。比如她偶尔提到说妹妹退休后会回来装修一下房子，她说妹妹让她与自己一起生活。母亲似乎也在担心自己老了，走不动了，哪一个儿女有一点孝心，能够奉养自己终老。那是她所要考虑的。弟弟一家生活艰难一些，母亲似乎也看到了这一点。而我这一边，她大概也觉得媳妇终归是媳妇，婆媳关系总归是最难念的一本书。

我则宽慰老人，不用担心太多。如果老了，我们没有时间来陪你，我们会考虑到您走不动的时候，为您准备拐杖，为您找个照顾您的人。

“妈现在还走得动呢，不用买的！”母亲又释然一笑。我知道，她是满意的。对于我和弟妹们在父亲身后的表现，她知道自己的几个儿女懂得责任和担当，也不会嫌弃她。“家有一老是福气。”我说：“老妈您放心，我这个电话是800分钟的语音，可以陪您聊到您睡着了都没事的！”

母亲听了说：“妈老了，话多。不过九点半我就能上床乖乖睡觉了！不用那么久的！”

是的，与母亲通电话，她对儿女的牵肠挂肚一直到老也不会褪色。她把她的世界敞开在我们面前。而我们的安慰和境况就是蔚蓝色的海啊，是她梦里梦外的水乡，是她关心到老的挚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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