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犁
2023年1月7日上午,在蔡树农的朋友圈看到截屏余胜先生泣告:他的哥哥余抗与弟弟余成,一个前一夜一个凌晨过世,余抗先生享年84岁,余成先生享年72岁。虽然近段时间一直看到前辈过世的消息,但一家族两个长辈过世,对于亲人来说,是多么沉痛的打击啊。我与余抗先生没有交往对他不熟悉,而与余成先生一家三口则有多年的交往。余成先生是余任天先生的儿子,夫人是我的导师吴山明先生的妹妹,与他们的女儿余绿筠二十年前还在她高中毕业阶段就已经认识了。看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后,我马上问已到三亚的吴高岚,确实后就给余绿筠去微信,表示获悉消息的悲痛。余绿筠微信说,余成老师病痛有年,对于她爸爸来说这也是一种解脱。她的回复犹如我对她从小的印象,一个有主见的女孩,坚强而淡定,失去家人悲痛的情绪,都隐藏在只言片语的背后。
(相关资料图)
1977年二师8团画友相聚白桦林,右起余成、胡晓泉、方大伟。
我大学刚毕业时在黄龙洞的浙江艺术学校工作,而吴山明老师的外甥朱晨的雕塑工作棚在浙大玉泉校区,朱晨下班回皮市巷,骑自行车都要经过我住的杭大路口的四合院,于是我们就时常在一起。记得一次跟朱晨绕进在官巷口附近的一栋大厦找他小姨拿点东西,也因此认识了余成老师的夫人吴东明女士,知道她是吴山明老师的妹妹。余师母特别质朴热情,叫我有空去他们家玩。后来在余成老师家,我还帮着高中快毕业的余绿筠看她画的速写。
余成老师当时住在杭州文二路附近莫干山路东侧小区居民楼的三楼,五十平米不到的旧式套房。进门很小的客厅加餐厅墙柱上挂着一张A4大小冰心老人写给小绿筠的字,餐桌边墙上有一张陈宜明老师画的静物,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同为东北知青,还是民盟盟友之谊,获得如此佳构之赠。余绿筠的小房间里还挂着一张横幅四尺六裁稍扁一点大小的夏承焘先生的书法。书房是穿过卧室的凉台改建的小空间,卧室里有旧式的五斗橱、大衣柜,一个放在地上的镜框里,有一张三裁大小他父亲余任天先生的荷花。2000年前后我多次去过他家,但没有走进凉台那间两三平米的书房,那是余成老师深夜笔耕编辑文稿的乐园。家很小,但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20世纪80年代过来的小康家庭大多都是这样。
年轻的余成,兵团时期照片。
余成老师南人北相,方正的脸庞上胡子拉碴,大概有东北知青的经历,一口如北方人字正腔圆的普通话,眼光发亮,聊天热情,直言直语,有首肯处,仿佛眼神中有触及他人的光芒,让你感到某种鼓励。师母吴东明女士细语轻声一口杭普话,熟悉后说到余成老师爱喝酒伤身体,免不了唠叨几句:少喝点吗!不要喝那么多!还说起余成老师喝酒喝多了醉倒在楼下回不了家的段子,我们母女俩怎么扶的动啊。话里带点关爱也带点责怪,余成老师在边上有害羞之意,找自己喜欢的话题岔开,豹子头林冲也有温柔似水的一面。
开始去拜访余成老师时,在我眼里余老师至少有两个光环:其一,余老师的父亲是余任天先生;其二,他本人是《西泠艺报》编辑。几次拜访中,余成老师给了一些有关余任天先生的资料,那本《余任天书画印谈》(西泠印社出版社1991年第一版)不像《陈子庄画语录》般引起关注,实属可惜。《西泠艺报》是一份西泠印社同仁报纸,刊登社讯和一些老一辈札记随笔文字,在没有互联网的时代是全国各地西泠社员与印社的情感维系和信息交流。西泠印社影响力远播东邻日本诸地,时常有海外社员回复的消息。中学时我只要有机会到杭州,总会从湖滨杭州书画社买几张《西泠艺报》回去看,比其他小镇文艺少年多一些涉及传统文人的谈资。成长过程中埋下的记忆,知道余成老师是《西泠艺报》的创刊编辑和在任编辑后,又多几份敬意。
2019年夏辅导外孙女写字。
还有一次去余成老师家吃饭,在座的还有吴敢、李桐、朱晨、陈宣帆等人,因为餐厅太小,是在卧室把床移到一侧,支起一张桌子吃的饭。饭后给我们看了一些藏品。记得有一本是应均画兰册页,这本册页是余任天先生当年十几块钱在路边摊头买得,可惜画面有老干部题字,后来在应均画册中还看到过,不过老干部的题字已修掉;还有一张《汉三老讳字碑》拓片,此碑拓片常见韩登安题字,那天余成老师给我们看的是潘天寿先生题的诗堂。那晚还看了一些其他作品,因时间长远已不记得具体了。酒过三巡后,余成老师还聊起余任天先生的收藏,我们熟悉江南著名收藏家寿崇德先生的收藏中,很多好东西都是从余任天先生处转让过去的。吴山明老师也曾给我说起余任天先生对于鉴藏的自负,说自己是浙江看古画的“最高法院”,你们美院的教授只懂好坏不懂真假。我就爱听这些老辈画里画外人云也云褒贬互参的故事,余生也晚没有接触过的老一辈,但从这些谈资里,老一辈艺术家鲜活的形象从作品和文字中跳了出来。
2018年浙江美术馆纪念余任天先生画展,余成先生与家人合影。
2002年艺校搬到滨江,我住的滨江花园边有一趟197公共汽车,从钱塘江、虎跑、西湖、曙光路、玉古路、文三路口,再走到余成老师家也方便。余成老师还喊我旁听过在文联大厦楼上举办的余任天先生研讨会,还有2018年浙江美术馆举办余任天作品大展开幕式。有一次在滨江197公车上碰到余师母,她刚从女儿余绿筠家回来,还问起怎么不到家里去坐坐,说余成老师有时也提起我的。确实后来因为我的工作调到转塘后,往来于转塘与滨江,进城少了,很少再去余成老师家,但只要在吴山明老师相关的活动上碰到,余成老师与余师母总会看着我站一下,亲切的聊几句,关切一下晚辈们的情况。
《西泠艺报》选页。
现在想起来,与余成老师交往其实也并不多,余成老师虽然是名门之后,在他们经历的特殊时代,并没有享受到太多“名门之后”的便利,照样要“上山下乡”去冰天雪地的东北。后来,余成老师返回杭州后,先在都锦生丝织厂电影院放电影,1985年前后调到西泠印社出版社当编辑,从此湖山为伴,做喜欢的书画出版,也可谓现代人的烟云供养。其实,做出版编辑是一个成就他人的职业,但余成老师乐此不疲。记得王霖兄介绍歙县鲍黎健老师出版画册时,我带着鲍黎健、王霖去找余成老师,余成老师看了鲍黎健的作品夸赞有加,以老编辑的眼光帮助一位当时还默默无闻的歙县画家出版了第一本画册《缮方草堂小品集》(西泠印社出版社1999年第一版)。鲍黎健前几年离开了我们,现在余成老师又离我们远去,我与王霖兄也到了中年的年龄,但都记得前辈对我们的好。
看到余成老师离开我们的消息,因疫情也没有去送别,这几天虽然忙着年前的一些事,总觉得年前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就是要写这一篇纪念的文字,为成就他人的老编辑余成老师送行。
2023年1月18日杭州
作者简介:王犁,教师、画家,工作生活于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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