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连线｜杭州留学生撤离乌克兰的31个小时：吃上一口炒米粉，让我非常非常想家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潘璐

3月2日晚上十点左右，在乌克兰基辅大学读书的杭州留学生阿睡终于在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的旅店里给手机充上了电，感觉到安全。

然而他知道，战火离他，曾经很近很近。

过去的三十一个小时里，一片静默里，撤侨车队在商会代表和使馆工作人员的带领下静静地开往边境。疲惫、担心、害怕挥之不去，但也有温暖旺盛的力量，在他撤离的路上保驾护航。

雪下得很大，留学生们在罗马尼亚边境等待边检。

以下是阿睡的自述——

大家先让年龄小的和女生上车

2月25号开放撤侨申请后，我和室友就填写了撤离意愿表。

3月1号上午，我们收到了使馆的撤侨通知，当时留给我们做决定和收拾行李的时间并不多。但是撤离的机会非常珍贵，能从战区组织撤离国家也付出了大量的努力。

当时站台上已经有很多等待班车的学生了。他们看上去都风尘仆仆的，表情很疲惫，有的穿着单薄的家居服，有的只背了一个双肩包。来不及整理东西，大家都很仓促。

打听了情况之后，我知道我们是第一批收到集合上车通知的学生，除了我们，还有通知四点、六点、八点上车的学生。大家焦急地询问情况。使馆的工作人员在忙碌地对接车次，我和室友是乌克兰中国留学生总会的干事，我就想着，我们应该做点什么。

经过老师的同意后，我和室友按照三列整队的方式把第一批撤离的学生集合起来。有同学看到我们在组织秩序，也自发地号召他所在批次的学生进行集合，方便登车和统计。

下午四点多，我们陆续上车。接送我们的大巴是由华侨商会的成员和使馆协调租用的，大家放好行李后，先让年龄比较小的学生和女生上车。有学生自愿站着搭乘，争取让更多的同胞能上车，没有出现争抢着上车的情况。我们所在的2号车很快坐满发车了。

留学生和侨胞们在边境等待过境。

车厢里非常安静。夜间行驶的大巴车是关着灯的，一片黑暗里，能听见有学生轻轻地和家人通话，我把头靠在玻璃窗上试图入睡，但高度的紧张让我很难睡着。

车上有水和苹果，但基本上没人拿苹果，我也是在下车的时候才注意到。偶尔需要下车的时候，大家都会看一看座位附近的人有没有及时上车，我们需要互相照顾。

商会和使馆的工作人员在车队的最前面为我们开道。每到一个哨卡都会有士兵登车询问，偶尔醒过来能看到工作人员和士兵们进行交涉，往往两三分钟后就放行了。

凌晨五点多，我们入境另一个国家。商会和使馆的工作人员们在我们到达后就离开了，他们还要在寒风里赶回乌克兰，争分夺秒地把下一批侨胞送出来，“最后一批学生撤离前，我肯定是不会走的”，工作人员安抚我们。这一路，有他们在，我们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

当时手机上的信号非常差，但大家的状态都轻松了很多。

留学生自发照顾同胞

车队逐渐壮大了起来。很多离开乌克兰进行自救的同胞们开着私家车汇入了我们的使馆车队，大家在小雪里继续行驶。

撤侨的过程中会碰到很多意外，比如有的地方要求是人随车过，也就是人必须待在交通工具里接受检查，无法通过步行过检。但我们的大巴车是租来的，司机是商会临时雇用的，没有车辆拥有者证件的司机无法帮助我们过关。

我们联系了驻罗马尼亚使馆的大使，他紧急驱车赶往边境，同时和工作人员们寻找调用符合过境条件的大巴。当时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外面的气温有零下七八度左右，我里面穿了件短袖，外面穿了件红棉袄，而很多匆忙赶到车站的人就披了件薄外套，冷得不行。

大使赶到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队伍里的婴儿和小朋友放进轿车里取暖，看着小朋友的小脸在车载暖气吹拂下逐渐变得红润，我感觉自己也暖和起来了。

因为等待的时间比较长，后面的车队也到了。入境窄道上还有很多私家车和大型车辆，我们的队伍就在马路中间歪歪扭扭地往前走，排了一百多米，把道路给阻断了。我嗓门比较大，觉得阻拦了人家私家车很不好意思，就跑到歪斜的队伍前让他们停下来，用自己考驾照时学的手势，示意大家往道路的另一侧排队，给往返的车辆留出足够的空间。

当时有很多留学生自发站出来，帮忙传话，看顾着自己身边的同胞，提醒他们注意泥地、别摔倒。大家虽然又饿又冷又困，但都听从指挥，有序地移动。我看到私家车里的车主们给我们竖起了大拇指。

正常的通关时间是两个小时左右，但由于前来接送我们的大巴在路上碰到了需要清点货物的货车，阻碍了快速通关。我们两百多个人在大雪里等了五个多小时，男生站在外道，挂着鼻涕泡顶着风口，让女生和小朋友们站在内道。

使馆的工作人员在等待队伍里发放引用水和食物，大家用冻麻了的手接过来，我们几个干事在队伍里传达消息。我只听见一声声“辛苦了”、“辛苦了”，看到一张张冻红的脸裹着衣服。我第一次觉得这三个字这么有力量，那么温暖而旺盛。

尽可能把资源让给需要的同胞们

车队在3月2号晚上十点左右抵达了集散地点。我们在一层大厅里看到了摇晃着五星红旗等待我们的使馆工作人员和本地商会代表。

我看到了大概五六个商会，浙江瑞安商会的代表把我们带到了台州商会的物资前，让我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包菜肉丝炒米粉。这个炒米粉的味道我大概一辈子忘不掉了，不是因为近一天半没吃上什么东西，而是因为来到基辅后我没再吃上过炒米粉，那一刻我非常非常想家。

浙江台州商会给留学生们准备的炒米粉。

吃完米粉后，商会代表把我们带到了已经预留好的旅店房间门口。我挨个给家里人道平安，给关心自己的朋友们说了近况，给商会代表和使馆老师们表达谢意，这下我反而睡不着了。

我了解到，目前使馆和商会接待的压力是很大的。像我室友住的两室一厅的民房也是商会租用的，目前安置了八位留学生，今天又会有新的一批留学生到达。

我和室友想了想，像我们有自己承担的能力的，就决定出去自己找个宾馆住。这一路上已经麻烦了使馆和商会很多很多，我们想尽可能地把资源让给需要的同胞们。

祖国非常重视我们这些从战区费尽千辛万苦来到周边国家的学生和侨胞。我也看到了国家将组织包机撤侨的消息。我今天打算先好好休息一下，等待回国的消息。

也希望看到这些经历的大家能更多珍惜和平年代的不易，当然，也一定要有勇气，紧拥同胞中那份凝聚团结力量与炽热信仰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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