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记住春分

□鄢东良

在太阳的足踩到黄径春分O度的那一刻，白昼和夜晚这对兄弟又有了一样的身高。时光在加速赛跑，还有地上的草木、动物，天上的风云、雷雨都在努力赛跑。

北方高原的坚冰和覆雪正在滥觞消融，哼着野曲儿急急如令地奔向干涸的河床、龟裂的田园，为它们送去迎接新生命的一份滋润大礼。

三月的南方，露雨朦胧，黄莺啼柳，桃花嫣红，田畴换装，草木欣欣。春日撩人，人们的精气神悠间回阳。

我儿时居住过的浙中古城那座七间头大院里，这时候已听得到俏丽的燕子绕梁呢喃。燕子的爸爸妈妈斜刺飞过人们的头顶，来来回回忙碌地衔泥筑巢，为不久就要出壳的孩子们建一个温馨舒坦的新家。

秧田里的稻禾也已一尺多高，盼等干劲冲天的农人启拨插种。

民以食为天，这是一个农耕的重要时节。旧时，不，即使是现在，在南方农村，仍需耕牛犁田。犒劳春牛更是庄稼人不会忘记做的一件事情。

儿时看见过的一幕，如今仍然清晰呈现在眼前。根叔像敬亲一样给他心爱的黄牯牛喂食糯米饭团，随后把热乎乎的米酒倒入一大节粗粗的毛竹筒，翻开厚厚的牛唇，那壮实的黄牯张大嘴巴“咕咚……咕咚”地吞吮着香液入肚，一双滚圆的牛眼慢慢变得血红。这牲口养精蓄锐了一冬半春，该到了它出大力气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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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古代，作为国家祭祀，从周朝开始，帝王就有春分祭日，夏至祭地，秋分祭月，冬至祭天的宏大典礼要行。万物生长靠太阳，太阳是古人敬畏的“大明神”。在城郊高耸的祭日坛，帝王亲率众臣拈香膜拜造福苍生大地的日神，虔诚之至，无以伦比。

随着祭祀香火冉冉燃起，料峭的春寒被一步步逼退，耐不住寂寞的野菜们悄悄的钻出了南方回暖的泥土。一簇簇、一蓬蓬、一枝枝，亮眼的新绿刹那间缀满田野和坡岗。马兰头、荠菜、野葱、水芹、香椿、小竹笋，成为了百姓喜爱的“春菜”。

在浙中一带，人们把从野地采摘回来的青绿的艾叶捣碎揉和上糯米粉，用旺火蒸出特色美食“艾糕”、“清明馃”。供自家人食用外，还用来馈赠亲朋好友。随着生产加工科技和现代物流的发达，这种春天美食现在已飘洋过海，来到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真是名扬四海。

春日暖洋，春光明媚，春风撩人，这是呼朋唤友踏青郊游的最佳季。女人和娃儿们带上剪刀、小挖铲、塑料袋，在尽兴玩耍的同时，采回新鲜娇嫩的各种野菜尝鲜。马兰头炒千张丝、荠菜和豆腐做馅包素饺，香椿芽炒鸡蛋、小竹笋炖腊肉……让舌尖味蕾与来自大自然的精灵爽爽地邂逅。

每当这个季节，儿时背诵过的清代高鼎的《村居》，就会在我的耳畔朗朗响起：“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纸鸢”即我们所称的风筝。它的起源相传与墨翟、鲁班这两个人有关系。传说墨翟化三年时间制作出“木鹞”这种也许是最早的风筝，但由于材质是木头，需几个成年人合作才能放飞上天，而儿童根本无法玩耍它。但恰恰是被尊称为“木匠鼻祖”的聪慧鲁班，改用轻巧的竹子和枯树叶片当制作风筝的材质，让风筝变得不再笨重。随着隋唐之初造纸业兴起，民间百姓开始用纸裱糊风筝，使风筝轻如蝉翼。到了宋代，春分时节放风筝已成为了一种老少皆宜和喜爱的户外活动。

每个国家，每个城市区域都有自己的文脉，它不仅是区分彼此的重要标志，更是生于斯居于斯的人们精神上的根与魂。中国潍坊现在已经成为世界风筝文化交流的中心，潍坊被各国人民称为风筝的故乡。

两鬓斑白的我，总忘不了上小学时放风筝的快乐情景。在我的记忆里，我放飞的第一只风筝是同学阿勇的小叔送我的，阿勇和我一人一只，那风筝的“骨架”是用长短不一的薄竹片扎成的，用白纸糊出甲字型状，小的一头粘贴上二三条两指宽，长约三四十公分的纸带，拎在手上飘飘曳曳的。

买风筝线的钱是我俩各自向父母讨来的。那时候放学没有作业，一扔下书包，我就和阿勇约好到“晒谷基”（村里的晒谷场）放风筝。春分时节每天必有东风和东南风吹来，我们奔跑着、欢呼着，仿佛把白色的“羊群”放牧到了蓝天上，无忧无虑的放飞着属于我们孩子们的春天。

春分这一天，无论在什么地方，太阳都会从正东方升起来，从正西方落下去。用眼睛跑的马拉松和用体力跑的马拉松，都会在这个季节的前后鸣金开赛。摄影家们用长枪短炮追拍悬日和“黄道光”，去挑战和完成一项非常艰难的任务，再幸运的人也很难在稍纵即逝的时间里，把110个肉眼和望远镜能及的“梅西耶”天体收入镜框。

春分是在立春、雨水、惊蛰后翩然而至的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四个节气。雨水渐止，日光悠长，万物葳蕤。度过寒凉季节的人们已经为憋足了一冬半春的浑身干劲儿找到最佳释放点。马拉松赛很能考验人类的力量与意志，只要坚持竭力奔跑，无论撞线与否，赛手都是值得人们钦佩的英雄。

我们走进春分里，就是在和草木、庄稼、大地山川、星辰大海站在了时间竞赛场的又一个起始点上。记住春分，不仅仅是要记住那些陈年轶事，更要从沧海桑田瞬息万变中汲取生命灵感。逐日而行，大好春光必赐我们新的收获。

作者简介：鄢东良，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协会委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石榴红》《时光底片》 等多部，有作品被收入多部文集和中小学生语文模拟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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